聽一場不夠，那就聽兩場吧！為何應該聽到令你感動的那場音樂會

編按：本文節錄自《MUZIK 雜誌》2020-01 Vol.149

如果你真的是本期當月特別企劃設定的訴說對象：想要第一次走進音樂廳、聽一場音樂會的愛樂者，那麼看到這裡，你應該已經可以聽第一場音樂會了。聽完感覺如何呢？有覺得精采無比、就此愛上音樂會嗎？或是誠實地說……其實好像「還好」？為何這麼多人熱愛聽音樂會呢？

經驗值的累積

當然，《MUZIK》讀者可能多半都已經有聽過音樂會的經驗，不過得要坦白地說，即便所有「準備流程」都到位：挑選喜愛的曲目、欣賞的演奏者、精神飽滿前往⋯⋯也真的不保證就一定會有「令人感動」的音樂會。演出者的狀態、對於曲目的掌握度、音樂廳的效果，甚至是觀眾的素質，有太多變因影響著一場音樂會的成功與否。聆聽現場音樂會，其實某程度就有點「賭」的成份在裡面，或許有些人會認為，既然如此，為何我不去聽「品質穩定」且能「無限反覆」的錄音就好，而一定要聽現場音樂會呢？

以技術面來說，欣賞錄音畢竟會遇到兩個問題：一是錄音的音質壓縮，二是播放的再生條件，而這兩者其實最終的目的都是一樣：「重現現場」，因此我們可以知道，「現場」一定是古典音樂表現的最終形式，「錄音」雖然有再生與隨時聆聽的好處，但絕對是無法因此停止聆聽現場的。

不過，要能讓「現場」進入「令人感動」的境界，除了舞台上發生的事情外，舞台下聆聽的你，究竟累積多少「經驗值」，也是關鍵之一。當然，有些音樂是非常直接能觸動人心的，譬如像是普契尼的歌劇詠嘆調、或是柴科夫斯基的協奏曲，都是旋律動人、易表現也易接收的作品，但越被視為「偉大」的作品，就越需要「聆賞經驗值」——對曲目的熟稔度是一個，如此才能辨識出詮釋的不同；具有分辨技術水準的能力也是，才會懂得去「欣賞」優異的演奏技術或音色處理；對於作品、作曲家，甚至是演奏者的背景了解，或是演奏家一路的成長與變化，也是能幫助欣賞音樂會的條件之一。

以上種種，都不是在這裡用文字，三言兩語就能夠傳達清楚的。唯一的方法只有「持續聆聽」，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學習曲線與聆賞要點，當你開始認為自己能夠分辨出「喜歡」或「不喜歡」的好壞演出後，自然也就會知道能夠觸動你內心的關鍵點是什麼。有些人注重的是詮釋、有些人注重的是技巧、有些人注重的是整體意念……所以就如同標題所說的，聽一場不夠，就聽兩場吧！

感動的或然率

最後，用一次音樂會的經驗，來為本次企劃作結。

在不算長但也不能說短的十多年「音樂會生涯」裡，好的演出不少，當然覺得窮極無聊或甚至糟糕透頂的演出，也常在意外之處出現。不過真正能稱上「感動」的極致演出，數一數可能未必有10場，目前被我排在第一名的，應該是2017年去到日本，欣賞水戶室內管弦樂團的第100回公演：貝多芬第9號交響曲。

坦白說，在正式演出前，我對此場音樂會的期待度其實沒有太高，由於藝術總監小澤征爾的健康因素，本場第9號的第1、2樂章，是由樂團成員、前柏林愛樂法國號首席巴柏拉克擔任指揮，小澤征爾則是指揮後兩個樂章，光是這種「雙指揮」安排，主觀上認為詮釋會有斷裂。另外，由於有事先聆聽彩排，巴柏拉克的排練方式，太過細碎與微觀，實在讓人聽不出他對於樂曲的概念，深怕正式演出，前兩個樂章就會成為敗筆關鍵。

沒想到，第一場公演，巴柏拉克的指揮充滿著靈感與能量，與極度熟悉的樂團成員，一起展現出默契十足的第1、2樂章，甚至他自己在後面兩個樂章，還拿起法國號加入演奏，小澤征爾的指揮功力當然沒有話講，最後樂團、獨唱家與合唱團，一起在極佳的狀態下邁向高峰，在座位數只有680席的水戶藝術館，展現出「一生難忘」的貝多芬第9號。聽完的當下，內心相當激動，突然覺得「啊！過去聽過的音樂會，彷彿就是為了聽到這次而存在的吧。」極難得掉淚的我，看到舞台上還有合唱團員喜極而泣，也不禁熱淚盈眶。回到飯店的路上，趕緊和無法聽到首場演出的日本記者聯繫，盛讚這是我聽過最棒的音樂會之一，可以好好期待週日下午的第二場演出。

令人意外地，滿心期待再次獲得感動的第二場演出，竟然變成了安全路線的優異演奏，一切都沒有不好，但也完全失去了第一場演出的靈感迸發……明明才差一天啊……到底是什麼東西讓一切不一樣呢？百思不得其解。

這個放在心裡的疑問，在今年10月底到訪紐約，得到了解答。

同時身為音樂劇迷的我，首次到訪百老匯，當然是要把新舊經典都看透，當中唯一沒有事先買票的，是目前上檔場次數第二多的《芝加哥》，原因無他，單單是上演太久，不需要搶票，甚至當日到特價票亭TKTS，都能順利以實惠價格購得票卷。就在第三晚家人決定要先回住宿處休息時，我買了一張票，走進劇院……第一首〈All that Jazz〉一出現，就充滿感動，感動的點並不是早已滾瓜爛熟的歌與內容，而是整體製作的「新鮮感」十足，演員舞者皆充分到位，讓人完全不覺得它已是演了19年的劇，毫無倦意。又因為實在太過驚豔，最後一晚我又特地買了一樓的位子，用平行的視角欣賞佛西的精彩編舞。

在感嘆「果然百老匯是一級戰場」的同時，突然領會了音樂會的可貴之處。在音樂劇等此種商業劇場模式裡，「隨心所欲」的程度其實很低，尤其像百老匯這種定目劇形式，必須要把表演品質修到幾乎場場一致，才能夠說服觀眾一而再再而三地掏錢買單。

「音樂會」的形式，就完全不同。即便排練再多次，登台後總是會隨著各種不同因素，而改變演出內容，每一場音樂會，其實都僅屬當下，演出者在音樂進行時的靈光一閃，這場出現，下一場又可能消逝了。技術人人皆可習得，但有什麼關鍵因素讓大師之所以是大師，往往就是這些「靈感時刻」。樂迷們，也就是為了這些僅此一次的靈感，不斷地進入音樂廳，聆聽專屬當下的時刻，並將感動珍藏一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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