壁畫裡的聲音 威尼斯流浪兒醫院的詠嘆調再度飄揚

16至19世紀之間，威尼斯的四大醫院（Ospedali Grandi，因為後來的用途變化，也常被稱為孤兒院）——不治之症醫院（Ospedale degli Incurabili）、流浪兒醫院（Ospedale dei Derelitti）、乞丐醫院（Ospedale di Mendicanti）和憐憫醫院（Ospedale della Pietà）——除了作為慈善單位，也是西方古典音樂史上的教育重鎮，許多著名音樂家，例如Antonio Vivaldi 、Nicola Porpora等，都曾在這些機構主掌音樂事務、為收容的女童（putte）開設課程，當然也以不同的形式留下作品，成為他們當時工作的見證。

2019年，專研威尼斯早期音樂的學者Marica S. Tacconi赴該地研究時，參觀了四院中最小的流浪兒醫院（也因其小，而常被稱簡為Ospedaletto），並得以和歌手朋友Liesl Odenweller結伴進入院中素以美景和美聲聞名的音樂室，一窺其堂奧。

但他當時並不知道，自己將要在此遇到的，並不僅限於視覺與聽覺的當下體驗，更有歷史長達250年的作品，等待他來重新發掘。

進入令人驚嘆的音樂室時，Tacconi立即被其優雅和相對較小的空間所吸引——與他想像中的大音樂廳相反，這是一個美輪美奐的橢圓形親密空間——受到憐憫醫院的盛名掩蓋，過去對於流浪兒醫院牆後的音樂所知甚少，不過它作為音樂學校的軌跡，其實就在此處：1776-1777年Jacopo Guarana留在室內的壁畫，描繪了一群女音樂家，可能就是一些putte，坐在音樂之神阿波羅的腳下。其中一些人演奏弦樂器；還有一個凝視著觀眾，手持樂譜——Tacconi走近端詳，發現樂譜清晰可讀，而且右上角還註有作曲者的名諱「Sig. Anfossi」。

正當他沉浸於這段時空逆旅之時，Odenweller充滿整個空間的歌聲突然將他拉回了現實，但聽起來又有些「虛幻」，他轉身一看，才發現朋友根本不在房裡啊？原來這位女高音是在管理人員的許可下，如同以前的putte一樣，站到了唱詩班隱藏的閣樓上、隔著柵欄唱歌——這是他們當時避免在異性面前過於「拋頭露面」的方式。

看過流浪兒醫院的音樂室之後，專研威尼斯早期音樂的學者Marica S. Tacconi根據畫面的線索開始尋找，發現上頭的樂譜來自Pietro Metastasio作詞、Pasquale Anfossi作曲歌劇《Antigono》的一首詠嘆調，而且可以辨識其歌詞為「對抗顫動的命運，我們將一起戰鬥」（Contro il destin che freme, combatteremo insieme）。

雖然這部1773年於威尼斯San Benedetto劇院首演的歌劇全本已經佚失，不過Tacconi沒有放棄，他知道有些歌劇的熱門曲目，會被抽出來印製為「arie staccate」（從作品中分離出來的詠嘆調）的單行本，而且很幸運地，還真被他在羅馬東南小鎮Montecassino的圖書館裡給找到了！

至於這個片段為何會被特別描繪在壁畫上？Tacconi的考證指出，流浪兒醫院在1770年代面臨財務困境，而putte可能與1773年至1777年間擔任音樂老師的Pasquale Anfossi一起為機構努力、參與了為整修音樂室募資的節目。新的場地讓他們可以為訪客和贊助者演出，並帶來可觀的捐款、至少讓醫院能暫時度過危機——Contro il destin che freme, combatteremo insieme一如其字義，可能已經成為該院putte的一聲號角、號召他們共同戰鬥、保護這個寶貴的地方——而在Jacopo Guarana的畫中，Pasquale Anfossi的身影也出現在拿著樂譜的年輕女子後頭，這或許正是他們也想向老師致敬的表示。

因為這些發現，Tacconi與Odenweller在Gladys Krieble Delmas基金會的資助之下，除了找出壁畫上的詠嘆調，還進一步發掘了流浪兒醫院湮沒了數個世紀的其它音樂作品，並加上該院另外兩位老師Tommaso Traetta、Antonio Sacchini的曲子，由Venice Music Project於12月2日的音樂會上，透過古樂器與適當的演繹方式予以重現，讓這些音樂，還有這些女孩們的故事，再度為今人所聞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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