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我相信時間不站在台灣這邊」 台灣人不愛聽的 他都說了

「1992年在曼谷的APEC會議期間，我和台灣代表蕭萬長、中國代表李嵐清、香港代表周德熙一起用餐，我就像一位參加家庭午餐的親戚。我已經不記得我們討論了什麼，但我記得那次聚會的意義，討論是親密友好且自在的。」新加坡前外交部長楊榮文（George Yeo）感性說道。

楊榮文昨（13）日以「一個新加坡人視角下的兩岸關係」為題於亞太千里論壇發表演講，並與前外交部長林永樂、台大中國大陸研究中心主任徐斯勤、前台大校長管中閔對談，前總統馬英九以及他言談中的主角前副總統蕭萬長都在台下聆聽。

楊榮文曾縱橫軍政商界，是知名外交家及東亞地緣政治的意見領袖。台灣對楊榮文而言有獨特意義，因為他的兒子幼時罹患血癌，當時四處遍尋骨髓捐贈者，最後在花蓮慈濟醫院配對移植成功，兒子順利康復，讓他一直感念在心，於2011年選戰失利卸下政職後，第一件事就是帶著全家人來台答謝。

楊榮文說，雖然不能直接介入台灣與大陸的「家庭紛爭」，不過希望以作為「親戚」的身分，對兩岸關係提出看法與建言。

美國人不懷好意、維持現狀是虛妄的 他全說了

儘管國內數家機構長期進行的民眾統獨立場民調，多是以「維持現狀」位居最高比例，但楊榮文認為，「所謂現狀是不穩定和虛幻的，能維持多久，取決於美中軍事力量消長，以及台灣人民是否要在中美地緣政治棋局中，扮演一枚棋子。」

楊榮文表示，美國對台政策的形成，不是出於愛台灣人，而是因為台灣是第一島鏈圍堵的關鍵部分，也是美國軍火商的好生意，「許多西方政治人物幾乎不瞭解台灣地理，更不要說歷史和文化的情況下，表達他們對台灣的支援，但美國支持台灣，不是因為台灣是民主政體，而是為了打倒中國這個打不沉的航空母艦。」

楊榮文說，李光耀看到中國大陸持續茁壯的趨勢無可避免，一直呼籲台灣領導人和中國大陸談判，而且要早點談判，台灣才有機會為自己爭取到更好的結果。不過，在台灣的民主政治下，這當然是困難的，因為建議和解的政黨會被指責為「賣台」，說維持現狀較為容易，但是現狀實際上是不會永久持續的。

於是，這落入了幾種情境及選擇：第一個是繼續維持現狀，期待某天大陸發生變局，不再有統一之虞；第二，堅定對抗立場，認清將來終有一戰；或者和大陸展開對話與合作，不過，「從烏克蘭的例子來看，基於美國會武力介入的前提，來規劃台灣的未來，是不明智的，我相信，時間不在台灣這一邊，」楊榮文說。

提議台灣與大陸組成「邦聯」 跳脫統獨框架

針對前述的兩岸合作，楊榮文提出「中國人的邦聯」（Chinese Commonwealth）構想，他舉例，冰島有歐洲最古老的民主政體，許多年來冰島的議會沒有行政部門，各部落每年固定會面，制定共同的規則、解決糾紛，會議後各自回到島上不同角落，彼此也會持續互動。瑞士在舊聯邦時期亦有類似制度，直到今日，瑞士的治理依然相當去中心化，落在各州。

楊榮文說，畢竟陸方過去多次申明「在一個中國前提下，什麼都可以談」，台灣也可以自己提出對一個中國的詮釋。他解釋，中國人的邦聯，可以是大陸和台灣定期會面，為互動制定規則、解決糾紛，可能一段時間內沒有一個總體的行政部門，而在長遠的未來中，不再有中華人民共和國、中華民國，就只有中國，也是有可能的。

林永樂認為，邦聯若是像東協或歐盟的模式，可能對台灣人民較有吸引力，畢竟有香港的前例，台灣人對於一國兩制不會再買帳。不過，東協等國際組織運作形式，要直接套用在兩岸關係有難度，且在和陸方談判前國內各黨需先達成共識。

徐斯勤指出，恢復溝通對於重建台陸之間的信任至關重要，否則猜疑與互相敵視易導致戰爭，但台陸在國力及經濟規模的巨大差距，會是組成邦聯的難點。而要確保台灣主權不受影響的前提有三，第一是持有國防自主權，第二是維持政府內政權力的政法體制，第三是保有足夠的國際空間，這與台灣主流輿論的期望是一致的，可在北京的壓力下，要達到並非易事。

馬前總統在現場也提問楊榮文，是否曾向陸方提過此邦聯構想？楊榮文說，於日後訪陸時會提出，他猜測陸方會稍作思考，不過不會有明確回應，但相信在內部討論中，各種可能性都是會被納入的。

中國未必想稱霸全球 台灣要小心捲入戰爭

對於中美關係，楊榮文分析，美國將中國視為對其全球主導地位的威脅，想要取代美國在世界各地建立基地，但他並不認為中國真有此意，「因為中國是一個非常同質的社會，管中國人遠比管外國人容易，有事就關門，把外國人趕出去」。

楊榮文說，美國還需要一段時間才能得出這一結論，在此期間雙方關係會有很大的緊張，處於冷戰與冷和平之間，台灣應該小心不要被捲入代理人戰爭中。

楊榮文認為，近年俄烏戰事膠著的壓力，將影響美國和歐洲的國內政治，經濟問題及戰爭也會影響美國總統選舉，相信短期內美中關係不會惡化，甚至可能變得稍微好轉。

借鏡新加坡  在大國博弈中求生

台灣與新加坡同樣是資源貧乏、仰賴貿易的小國，楊榮文提到，美國前國務卿季辛吉曾形容，新加坡在分析全球形勢時是冷血客觀的，這意味著接受世界現況加以適應，不斷調整立場，「有人問我，如果被迫在美國和中國之間做出選擇，新加坡會怎麼做？我不會讓新加坡處於這個位置。這就是我的立場。」

楊榮文進一步說，新加坡現階段會支持美國，是因為新加坡是美國所主導的金融市場中心，軍隊也依賴美國的武器，「但如果是20年後，我會說我不太確定，因為那時中國將成為非常龐大的經濟體，也會大大影響所有東南亞國家。作為小國無法改變環境，必須適應環境，而落於主觀容易處於危險之中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