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台灣黃牛業者靠炒作票價狠賺黑心財，執法單位卻因法令不完善而難以取締，文化部為此推動《文創法》修法，盼透過重罰、檢舉機制遏阻黃牛亂象…
各位粉絲來領票！效率黃牛！」今年3月，韓國人氣女團BLACKPINK在高雄開唱前夕，韋恩（化名）在個人臉書上大膽發出貼文，向廣大顧客發送交貨訊號，同時附上與民眾在飯店面交的現場照，毫不遮掩的高調行徑，讓買不到票的粉絲看了不禁咬牙切齒。
很難想像，這名30多歲的黃牛大戶，在這波搶票大戰中，不費吹灰之力，橫掃了1千多張票券，當中9成還是最炙手可熱的搖滾區。一張原價8千8百元的門票，被他以1萬3到9萬元不等的價格賣出，扣除購票成本，光是高雄兩場演唱會，就讓他賺取兩千多萬暴利。
《社維法》罰緩不到2萬
對比黃牛暴利如九牛一毛
為什麼抓不到、也罰不了？以韋恩投入這行7年多，經手過上萬筆票券買賣，卻從未被蒐證檢舉及開罰，凸顯出形同虛設的法規，正是黃牛猖狂的主因。
現階段要取締黃牛，只能仰賴《社會秩序維護法》第六十四條，針對「非供自用」購買遊樂票券而轉售圖利者，可處3日以下拘留或最高新台幣1萬8千元罰鍰。不過，對比轉賣票券高價利潤，不到兩萬元的罰款，對韋恩等人不過是九牛一毛，「跟交通罰單沒兩樣」，根本不痛不癢。
《社維法》對黃牛的定義模糊，也增添了執法難度，導致裁罰件數超乎想像得低。近5年，黃牛販售行為僅36件被查緝成案，遭開罰件數再砍半，僅剩18案；針對掃票行為涉及的「妨礙電腦使用罪」，更僅有兩案被移送，開罰件數掛零，毫無遏阻效果。
黃牛的猖獗亂象，政府的束手無策，加上一張門票動輒數十萬的漫天喊價，將民眾的不滿情緒逼到最高點。為回應民意，文化部在四月推出的《文化創意產業發展法》修正草案中，祭出「黃牛條款」，明定未來只要有加價轉售行為，就算「多賣一元」，也符合黃牛定義。
草案更大幅提高罰則，擬以每張票面金額的10倍至50倍，處以罰鍰；若民眾以「虛偽資料或其他不正方式」，如掃票機器人、假帳號等新興手段從事黃牛行為，最高可處3年以下有期徒刑，併科3百萬元以下罰金。
外界期待這部看似魄力十足的「重典」，能一舉斬斷黃牛吸金鏈。不過，從韋恩面對修法老神在在的態度看來，恐怕沒那麼樂觀。
黃牛在台灣早已自成產業，政府要從根源遏阻，必須知己知彼，先了解其背後的經營策略、團隊分工及運作，才能圍堵漏洞。
黃牛集團專業分工
囤票、營銷、客服樣樣來
目前臉書最大的票券交易社團，就是由韋恩一手創立，當中有超過40萬名成員，每天有多達3百多則售票貼文，不乏一般歌迷之間買賣換票，也有大小黃牛充斥其中。
韋恩的正規團隊共有12名員工，堪比一間小型公司，這群黃牛集團分工運作，平時不僅要管理買票網路帳號、回覆顧客訊息、面交票券，甚至要飛到海外領票。每當「新獵物」出現，團隊便會著手分析每場演唱會的歌迷屬性、會場容納人數，研擬搶票或囤票策略。
「估算演唱會的供需這件事，黃牛可能做得比一些行銷公司都好。」韋恩得意地說，銷售不能只看歌迷基數，售票後的時間變化、市場營銷手法，以及粉絲年齡都是考量因素。
他舉例，像張學友、張清芳粉絲年齡偏高，資訊流通較慢，「這種就要囤（票）到接近演唱會的時間點，才是（價格）高點。」至於韓團粉絲年齡層低、消息快，但預算有限，「這種就要做低毛利、高成交量。」
針對外界最好奇的，票源從何而來？韋恩不諱言，視每場演唱會需求，團隊會請相應配合的工程師刷票，但他強調，黃牛不會去破解售票系統，或用程式一次把票掃光，因為這涉及妨礙電腦使用罪等刑責，「我們只是把購票操作到極致，用『買很快的機器人』，比別人搶先一步而已。」
除了工程師刷票之外，韋恩也透露，黃牛約有4到6成的票券，都是來自「內部票」，也就是贊助商、主辦及協辦單位，或媒體公關手中的門票。
以BLACKPINK演唱會為例，他先是以單張1萬到1萬5的成本購入，再墊高價格轉賣，大賺一手。對贊助商來說，拋售給黃牛能夠快速將票券變現，還能夠確保粉絲入場，讓自家廣告曝光，黃牛則可輕易取得大量票源，「實際上，我們就是互利共生的關係。」韋恩直白地形容。
去年疫後解封，演唱會場場爆滿，蔡依林、韓團Super Junior、林俊傑、五月天、告五人……，都是韋恩的戰場。他一年經手十幾個場次，大場營收上百萬起跳，小場也有10萬以上收入。
誇張的是，明明走在違法邊緣，黃牛卻總能明目張膽地在網路公開兜售。韋恩的團隊從不在暗巷交易，而是包下五星級飯店房間作為取票據點，一方面讓成員24小時輪班，隨時面交，也盼給顧客好的體驗，運作方式超乎外界想像。
「其實政治人物和警察，很多也是我們的客源。」韋恩直言：「要不是有人舉報，他們也不太想管這件事。」針對這次修法，他認為宣示意義大過實質效力，短期內一定會影響生意，但能否就此遏阻黃牛，他持保留態度，即使修法通過，也不看好執行面能落實。
經常在第一線與黃牛交手的拓元售票系統執行長邱光宗，也有相同感受。他雖樂見修法，但以公司長年打擊黃牛未果的經驗來看，「效果可能有限，搞不好根本檢舉不到。」他點出，目前二手票券交易平台都是國外經營，政府根本調不到資料，若刊登者和販賣者是不同人，假帳號要怎麼定義，舉證有相當難度。
民進黨立委吳思瑤則認為，相較過去法規，這次修法將黃牛明確定義，有利後續偵辦，大幅提高罰則，也會有一定遏阻效果。但她強調，應將民眾檢舉獎金制度入法，有民間吹哨者的協助，警方就不必大海撈針，未來也可訂定警察工作績效獎勵金，作為配套機制，以強化執法。
修法遭疑無嚇阻力
文化部：已研議檢舉制度
對於立委建議，文化部表示，已在研議民眾檢舉制度，期望藉此協助地方政府和警察機關，取得黃牛情資。另外，針對黃牛用程式大量掃票，主辦單位及售票業者可將疑似虛偽資料、外掛程式等後台異常資料證明，提供給檢警或司法單位，啟動刑事調查。
然而政府的作為，遭韋恩大潑冷水。他直說，其實只要讓金流、售票來源等交易事實發生在海外，這些修法仍會被破解，之後法規禁止大量掃票，雖讓台灣工程師不敢再幫黃牛，「但政府沒想到，還有香港、中國、新加坡工程師虎視眈眈。」最後台灣演唱會票券，可能大量落入海外黃牛手中，粉絲購票成本恐變更高。
《文創法》修正草案四月底已通過立法院初審，「黃牛條款」部分條文將交由黨團協商。民間團體和立委都認為，目前黃牛管制法源分散，長期仍要規畫「黃牛專法」，將藝文、體育、醫療等不同樣態的黃牛行為納入規範，以維護市場交易秩序。
只不過，在丟出下一部新法前，政府必須先仔細了解黃牛生態，否則磨刀霍霍的決心雖強，政策規畫不夠周延，仍難防堵漏洞。
※本文由今周刊授權刊載，未經同意禁止轉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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