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體育競技是當代神話,無數運動員在賽場上留下人類在靈性與肢體最深刻的探索。郭彥甫試著描繪、紀錄並探究其中的美,那些緊繃與放鬆時肌肉的張力,期待與不安所蒸發的汗水,都是難以用言語述說,最深切的感動。
藝術家、畫家 郭彥甫
我們和郭彥甫的訪談是從他的工作室開始的。近年,他長居於淡水,家中的畫室依傍山邊,有著絕佳景緻,而在這獨立的空間裡,畫家終於可以放下一切,探索記憶的邊界,順著創作的慾望,自在揮灑,將他內心深處最深的感受,透過畫筆紀錄下來。
訪談時,正值他和双方藝廊、NOKE 忠泰樂生活的《「燠運之夏—我的生活競技場」》聯展期間,是 2024 巴黎奧運最熱的期間,郭彥甫以運動員為主題的創作展出,展現了他對這個主題的深刻觀察。流動的肢體、充滿力量的線條,同樣的主題他在 2023 年底於双方藝廊就有一場「場上的演員」的個展,當時三十餘件作品,無論是手稿、繪畫都共同展出,一次性的為三年的創作做了一次總結。提及運動員這個創作主題,早已描繪多年,「古羅馬戰士的酮體與竇加在構圖與力量分佈上,影響我很大。」他如此說道,深受大師作品的感動,加上擔任運動員的學生時代經驗,繪製這個主題,可以說是深入記憶裡,早在學生時代,就不斷地撼動他。
運動員神話、線條與生命力
郭彥甫在2016年時,毅然決然放下演藝事業,重拾畫筆,再度回歸他熱愛的藝術創作。他近年交出的無數作品,展現了身為畫家的多產,以及內心那熱切,急需被滿足的創作慾望。
作為觀者,我們無論是從郭彥甫劃下的行李箱空間裡,窺見記憶與遠行之間的關係,以及整理箱內物件時,我們所展露的真實人性。亦或是看他在描繪運動員時,透過畫下競技場上那些充滿力量的千姿百態,追尋勝利時的揮汗如雨,讓人體會這些體育健將在面對挑戰時的孤獨。他的畫作向來清晰明確,簡單卻精準的拋出了他所關懷的人生議題。
然而即便「行李箱」主題曾受策展人青睞,郭彥甫也被視為當時的創作新星,他卻開始感到束縛。這兩、三年,他再度自省,期望透過創作再度找回自己的繪畫個性。「我覺得畫同樣的主題沒有把身心靈解放掉的感覺,只是像在完成一個題目。我開始把小時候畫過的運動員素描、水彩給找回來,這是我這兩三年一直在做的事情。」他如此說道,而這可以追溯到學生時代,甚至更小的童年記憶。
出身台北體院的郭彥甫,從小就好動,以成為一名運動員為目標似乎也是水到渠成。然而回憶孩提時代,繪畫反而是他駕輕就熟的一件事,隨時隨地的拿著鉛筆素描,提筆畫過無數眼前的小人物,靜態或動態,捕捉的每個瞬間都讓他滿足。
「我記得從很小的時候就在塗塗抹抹,直到國、高中才開始有系統的佈局想畫什麼,後來大學都在畫畫。記得誠品書局剛開的時候,看了好多設計類、時尚類的雜誌書籍,不用刻意為了考試而準備,在完全沒有壓力的狀況下,成為我的日常興趣。」郭彥甫說道,一面翻開了他蒐藏的無數簡報,從 90 年代的奧運現場到近代諸多體育賽事,一張張攤開彩色印刷,全是體育賽事最熱切的時刻,多數是田徑運動員,那伸展的肢體,優美的線條讓他著迷。「後來才發現,我體育成績也不太好,幾乎都在畫畫。」他不好意思地笑了,但提到更令人著迷的部分,反而是那些為了競技而做準備,那舒張或緊繃的肌肉狀態,汗水蒸騰著熱切的心,以及為了贏下一場比賽的期待、不安與熱血。郭彥甫期望透過繪畫,把這一切都紀錄下來。
或許是演藝工作和擔任選手時期的磨練,郭彥甫說的謙虛,但極佳的耐受力是他與其他畫家不同之處。曾經因為長時間的訓練,他和身體的張力、壓力與傷痕共處,在無數撕裂與恢復中站起,他深明運動員的美麗。「我想把那種緊張感表現出來,肌肉越用力其實就越美麗。而想要跑得快的選手,卻又跑得越慢,這有點像是生活上的哲學,又要徹底放鬆,才能有更好的表現,我想揣摩這樣的心境。」他如此說道,因準備充分,展現瞬間爆發力的緊實肌肉線條,有種自然的美感,但在那激烈賽事之中,卻又處處充滿內心折衝時所需要的寧靜與禪機,可以說自成一個世界。
我的作品集是我真實的對手
繪畫有時候就像創造一個世界,一個專屬自己的宇宙。「很像上帝,創造一個世界很迷人,卻也像自我摸索與反省的過程。這是我會一直做這件事情很大的原因。」郭彥甫提到,有時候不只是運動員,他會把心中的感覺都畫下來,而這個從兒時開始的習慣,到了成長階段,卻成了自我辯證時最大的養分。
「我的作品是我真實的對手。」郭彥甫說道,他進一步闡述:「是隊友,也是同戰場的好友。」畢竟創作是非常私密的過程,與自我的孤獨對話,他提到,無論是準備題材,或是蒐集資料,那些有形、無形的概念與記憶如同輾壓過他的創作與生活。他在畫作中彷彿回到那些面臨競技當下,無數選手的場地中,去感受那些緊張,患得患失,因為得失心而留下的種種傷痕,當中有快樂,亦有痛楚。
「不只是我,創作者都是辛苦的。我認為創作就是一個跋山涉水的過程,不會有結束的一天。」郭彥甫舉例:「如果我沒有畫畫的時候,我是藝術家嗎?或是反過來,有畫畫我才是藝術家嗎?這可能只是個身份,他人給予的身份,我從沒思考過這是一條路,而是一輩子的事,我只會用這種方式(藝術)表達。」或許誠如他所言,一個真正的創作者,即便當下沒有在創作,那存在於內在不斷燃燒,對於藝術的渴望才是真正重要的事情。
隨慾望流動才是創作的核心
郭彥甫的工作室裡,還可能有數十幅還未發表的畫作,有些未完成,有些他也不確定,「其實一副畫什麼時候畫完我真的不確定。你們看那幅豹(工作室角落一幅小畫)已經很完整了,但我可能會在某個剎那把它塗掉,或是重新改顏色。」在他的心中,創作不是刻意設定目標和終點,而是隨著內心的慾望不斷流動,並非是全然具有計畫性的結果。
「你的思想會驅動身體去做這件事(創作)。」郭彥甫深信,這是身為創作者最迷人的地方。「你不能設計好要用幾種顏色,或是畫會不會賣掉才來做這件事,而是純粹的慾望,很深層對人性的一種試探,我認為這才是繪畫的主要精神。」他深信,那些曾勾動靈魂的事物,才是讓人感動的原因。「嚴肅的畫讓人想哭,有時候看一個單一的灰色也有凋零的感覺,這是很自然的事情。」他說明道,不用假裝,會畫的人自然會畫出來,甚至從色調、輪廓,都能看出一個人創作的足跡。
話語將盡,遠方陰鬱的雨雲即將襲來,即便風暴即將到來,但我們在郭彥甫的畫室中,似乎又是遁入另外一個無邊的想像世界。他提到,在明年六月前會休息一陣子,當時會在美國洛杉磯有一個新的畫展,這亦是他首次體育系列個展,正值《洛杉磯郵報》大幅報導巴黎奧運交棒給 2028 年的洛杉磯奧運的契機,可以說又是一個新的展開。而他正不斷創作的一幅畫,也靜靜的在畫室主位,一個人像,他一面構思著,突然問道:「看起來像《A計畫》電影裡的角色嗎?」又發自內心的笑了,「我想畫畫,但我有時可能也不想知道自己在畫什麼吧!」他如此說道,就像他提起畫筆的每一刻,都是為了畫下自己最直接的感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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