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幽靜的民生社區巷內,推開「繽紛設計」的門,一室綠植、燈光、香氛、藝術品,以一種法式、優雅的氣氛迎面而來,女主人江欣宜在長桌上備了精緻糕點、名牌餐具,優雅地托著手喝咖啡,這是她的王國。
江欣宜在室內設計和軟裝領域十多年,非科班出身卻走到今日的行業頂端,打造她心目中的美好空間。她的理念是:「每個家都是每個人一輩子努力最後投射的地方,會因為你的選擇而變成一個有意識的空間,這個意識會跟裡面的人交錯,創造出全新的自己。」
從小受不了醜東西
江欣宜(Idan),L'atelier Fantasia繽紛設計創辦人兼總監,有「豪宅御用室內設計師」標籤,獲獎無數,包括2022年紐約奢華品牌獎─全球百大設計師、巴黎設計大獎金獎等。自小,就不自覺趨向於美。
「小時候,我不知道什麼是室內設計,應該就是來裝修的阿伯吧,是做木工、做統包的。」江欣宜直到在書店看了很多設計書,這才發現,「原來有室內設計師這行業,設計師是很漂亮、很優雅的大人。」
不過當江欣宜23歲真正入行,看到的還是「阿伯」,「這個行業還是以男性為主,只是阿伯穿上了西裝。女性還是很少,我在台灣找不到role model。也許我可以建立自己的model,勇敢地做自己。」
那時候,她總是穿得漂漂亮亮、踩著高跟鞋去工地,同事看她的眼神像在看神經病,工人也會問她要不要抽菸、要不要蹲下來吃便當。
可是,江欣宜從小對「美」有偏執。「小時候,只要在很醜的環境,我就會覺得焦慮。」江欣宜回想,就是這種天生受不了醜東西的驅動力,高中時動手拆換了宿舍的布告欄,被記了一支警告。
追本溯源,江欣宜猜想這種對美的追求大概是來自外婆。外婆是日本人,東西太醜、沒放好,都要求改正,替孫輩做便當,都要講究配色,舉手投足帶著優雅感及對細節的講究,給江欣宜深切影響,「她給我美的啟蒙,更重要的是,她是給我勇氣的人。」
因為執著細節很容易被指不合群,但外婆在30幾年前就敢堅持細節,所以江欣宜也敢跟媽媽「盧」漂亮一點的水壺,有了去換布告欄的勇氣。
大學讀的是與設計無關的政大社會系,正迷惘未來時,在課堂上看到一個影片,內容是兩個社工爭論著如何處置一個失能家庭,一個要把小孩送去比佛利山莊,一個則是改變原生家庭窘迫狀態。
這支影片為江欣宜帶來極大衝擊:「原來室內設計師可以做一個美麗的家,影響著住在家裡的人。」
讓「很女性」不再是貶義詞
江欣宜在2009年、28歲時創立繽紛設計。「很多人問我為什麼這麼有勇氣這麼早就創業?」江欣宜說:「因為我找不到工作。」
當初應聘時,人家看她婷婷嬝嬝,不像能吃苦,不是能到工地蹲下來和阿伯喝維士比的人,又非科班出身,都不給機會,她也覺得找不到好的事務所做她心目中的巴黎風格設計。
她喜歡的牌子、女性主義的作家,都是發源於歐洲,大學時去歐美旅行,也發現巴黎很重視室內設計。回看台灣,尤其是公共設施、豪宅都長得很像,她曾和同學討論過,台灣公共事務的觀點偏男性,導致說一個空間「很女性」變成貶義。
江欣宜說:「我決定,我要做一個以女性為主的品牌,人們說的巴黎風。」
看江欣宜講究優雅的「大小姐」氣質,外界總以為她是抱著小金庫創業。但她說,家裡並沒有大企業等著她接班,所以創業時是跟青年創業貸款50萬元資本額。
修書房、修廁所,通常都是室內設計的第一個案子,為了省5000元,她親自去貼電梯保護板。只是,懷揣著做自己風格作品的理想,偏偏80%都要配合業主的想法,怎麼辦呢?
江欣宜去做建案實品屋,借錢做設計,在淡水一處新建案的實品屋做完後,她跪在地上擦地板,看著自己的成果,感歎「我的設計好美啊」,把自己感動到哭。這設計很受歡迎,一做50多間,自此打開市場,每年都有200%以上的業績成長。
以設計與服務為優勢
江欣宜創業之時,市面流行古典風,對比例、軟裝不甚重視,而她喜歡的法式風格常被認定「俗氣」,很難得到獎項,有些客戶也認定繁複的設計只是為了多賺錢。
可是她很堅持,去歐洲探尋物料、開發軟裝品牌,終遇得知音。那時做天母的豪宅,客戶與江欣宜在品味上一拍即合,讓她放手做心目中最法式的設計,成品非常有Coco Chanel巴黎家的味道。這件事奠定了江欣宜的信心。
在設計上,江欣宜常用大地色系,讓背景簡單,以軟裝展現主人的品味,她認為這是從18世紀啟蒙主義後歐洲才有的室內設計風格,新古典的架構變簡單,不再像巴洛克般複雜,每個人從收藏品、書籍、軟件、家具、燈具等,開始呈現不同的風格,開始有獨特性出現。
繽紛獨具一格的作品常上雜誌,然後就出現仿作。江欣宜不以為意:「形式好抄,可是室內設計是一個冗長的專案,還有品質、服務、保固。我們會以理性、專業的方式溝通品質,做不到這一些,其他都叫做形式。」
即使能搞清楚繽紛那上千種的線板選擇,能做出一樣的門、一樣的線板,但業主能不能打個電話24小時有人來解決?百萬燈具壞了能不能找到人修理?這些都是服務。江欣宜說:「客人如果想要的是安全感、品質、服務,而不只是CP值導向,我覺得我們的競爭力很強,因為我們不只是一個強調美學的設計品牌,還是一個強調企業組織的設計品牌。」
江欣宜強調企業組織化,為此去讀EMBA班,半夜瞌睡中被掉下來的厚書砸哭時,慢慢理解到,自己作為設計師,不可能樣樣精通,還是要投資在人才上,請專業的財務和人資顧問,舉行各種高管訓練。
她也確定路線,繽紛不必太大,可是要組織化,「只聚焦在欣賞我們的客人,不能什麼類型的案子都接。我們的核心的產品就是比較優雅、比較女性、比較法式新古典。」
有了SOP,江欣宜接了更多海外的案子,皆是豪宅。例如做曼谷第一高單價的豪宅,礙於當地法規不能隨便更動水電與結構,她便以軟裝取勝,透過FF&E(Furniture, Fixtures, and Equipment,家具、固定物和設備索引),一周內讓內部改頭換面,透過軟裝形成風格,業主可以拎一卡皮箱入住。
要搬進一個家,有多少東西要買?比例如何?這是這套系統可以解決的事,每件東西都有編碼、有尺寸跟品牌、型號,可以細至utensil等酒杯、盤子都選定風格,燈具和家具間的關係、餐桌尺寸與飲食習慣。繽紛在台灣算好比例、選好品項,訂好預算、貨進貨櫃,貨一到埠,人員過去,一星期內就設定好。
江欣宜說,很多人不會記得那麼清楚,畢竟40坪的屋,軟裝交付可能達700項,主人不可能記得每一樣當初買多少錢、什麼品牌、什麼貨號,而這套系統記錄得清清楚楚,多年之後,當小朋友吐髒了椅子,要換椅面,還是能找到最初的型號。這些就是服務。
「不是說因為我們公司案子還滿漂亮的,就值得被信任。」江欣宜說:「一定是看到我們組織的運作,客戶能理解我們的價值。」她笑說:「大家都覺得一定是因為Idan很年輕漂亮啊,或者是很會挑貴的東西,我們才可以做豪宅。我們的業主都百億身價,他有這麼傻嗎?」
豪宅忌諱:保護隱私
「很多人會說繽紛就做豪宅。」繽紛做了15年,有上百件案子,江欣宜說:「但我覺得我只是幫助很多女生完成她們的夢想,也是我自己的夢想。」
不諱言客戶都是上雜誌封面的人物,但豪宅客不是什麼人都能服務的。首先,面對這些忙碌的大老闆,江欣宜會拿出企業組織化來強化溝通、建立信任感,資料清楚,會議留檔,讓大老闆一目了然,連矽利康到填縫劑的顏色都有選擇、做紀錄。
豪宅客人捨得給預算,要求也要最好,要做隔音,她就要找錄音室等級的規畫師;豪宅裡有藝術品,所以要除濕、要日光調節,這些系統再跟工程整合起來。江欣宜說:「所以我們才能說我們懂豪宅,能做好豪宅,絕不只因為我們會設計luxury的東西,而是在這種機能上。」
維修服務也是重點,畢竟豪宅主人重隱私。曾有一位名人將園藝發給別人,結果20多人在豪宅裡好奇拍照。江欣宜的作法是,進名人家維修,所有人的進出都要留身分證,手機放門口,現場也一定有繽紛的人在場。她做過一個極端例子,主臥更衣室要維修,他們就做了一個塑膠膜通道,維修人員從後門進到維修點,什麼都看不到。
江欣宜也會處理到保險箱、密室,貴婦收藏柏金包、珠寶箱用防彈玻璃、監視器設置等等。她說:「保固,就要像一個珠寶品牌要去維繫,是我們很深的價值所在。」
夫妻的藝術人生
江欣宜的辦公室掛著各種藝術作品,有自拍賣會上拍到的畢卡索,也有她最愛的當代藝術家何政宏的畫作。何政宏是繽紛的藝術總監,是她的工作夥伴,也是人生伴侶。
「我是幫他做展覽時才在一起的。」江欣宜與老公是因工作、因藝術相識。當時她想找台灣藝術家辦展,經人介紹認識了何政宏,一聊之下,她欣賞這男人的才華與論述,疫情期間,兩人結婚,「他就是我收藏的藝術品。」
夫妻倆都愛收藏藝術品,常一起旅行去看藝術博覽會、藝廊,看各種風格的旅店,收藏能與內心呼應的藝術品,也都不把藝術當投資,收藏百件以上台灣藝術家作品,不賣。
江欣宜也會幫客人找藝術品,但和一般的藝術顧問不同,並不從增值與否去考量,而是看這藝術家是不是有潛力、是不是認真創作,創作理念跟空間與客戶人生的意向有沒有對應。
同時,江欣宜透過打燈為客人的藝術收藏添彩,參考國外藝廊、美術館使用的燈泡品牌與打光方式,創造最佳的作品與空間關係。在她眼裡:「絕不能隨便放一個複製畫或隨便一個海報就過去了,因為它會跟你一起在這裡成長。」
成為華人界的國際設計品牌
江欣宜曾經有個小女生「臉友」,她在小女生的臉書上看到:「我長大後也要做室內設計師,每天在五星級飯店起床,吃漂亮的早餐。」
江欣宜大驚:「其實我們是校長兼撞鐘,這是一個付出跟報酬不成比例的產業,除非你很有興趣。」她的日常要畫圖、要選板材,要去工地,因為台灣真正有室內設計也不過是這20年的事,所以消費者並不成熟,也增加設計師的溝通難度。
江欣宜說:「我們以為設計是一個成果,其實設計是一個感覺,就是客人開不開心,家是客人在住,客人開心了,我就開心。」而感覺首重溝通,以住家設計為例,連內褲要怎麼拿、襪子要怎麼放、錢要藏哪裡,都要討論清楚,如此細節瑣碎,對人沒有熱情是做不到的。
幸好江欣宜是有熱情的人,忙到懷孕四個月不自知,雖然40多歲了才迎來小baby,孩子的到來改變了她也改變了公司組織,她開始七點以前要回到家,工作更有效率,不想讓孩子覺得媽媽老是脾氣壞,所以學著深呼吸放輕鬆,更加快了公司拿ISO的時間,從原本三年變成一年半。
兼顧著工作和家庭、事業和品味,一直保持優雅生活的江欣宜,依舊有著雄心壯志:「我們的願景,就是華人界的國際品牌。」
願景要有實力為底,疫情三年間,繽紛獲得超過117個國際大獎,成就在華人品牌中也是頂尖了,江欣宜希望,未來公司與設計師的合作是全球布局,在亞洲、歐美有分部,同時在豪宅御用設計之外,也擴及中產階級、甚至租屋族,可使用繽紛設計商品的權利。
江欣宜相信:「你一定要願意為你的五感投資」。她40歲才擁有第一個房子,先前租屋一樣大手筆裝修400萬元,她覺得值得:「我的整個狀態在逐步變好,因為人的生活空間會跟我們形成絕對交織的影響。」江欣宜始終相信,好的空間,能創造繽紛的人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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