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肇陽：表演，是我衍生出來的東西

「這裡讓我非常自在，可以放鬆地聊、自然地說出我想說的事情，有些場合我不行，會顧慮很多，在這裡不會。」王肇陽坐在中和華新街的清真雲南小吃店裡，邊啜飲著奶茶邊說。一向喜歡小吃與路邊攤的他，2023年結束馬來西亞與台灣合製的《同棲時間》吉隆坡演出後，仍著迷於那裡的食物風味與生活節奏。

王肇陽，彰化人，37歲天蠍座A型，母語台語，INFJ提倡者（編按）。自我介紹時會把職業定義為「自由演員」，不是劇場、影像，或是任何其他特定類型的表演者。「自由」聽來無邊無際，但認識他的人就知道，這兩個字若發生在他身上，那就必然代表著深思熟慮後的選擇。細數他的表演經歷，若從2011年退伍後第一檔正式售票演出《迷彩馬戲團》開始，王肇陽在表演領域的資歷已近14年。

追求有限度的自由，讓表演成為一件工作

現在的王肇陽，似乎少了一種憤怒感，像是在某些轉折後，來到職涯人生的另一種階段。

「最近幾年聽到有人說，表演其實是一件很自私的事情，現在對我而言，好像比較是這樣子，是一種自我追求，純粹是我喜歡透過表演，得到一種很自由的感受。」他突然切換語速模式，興奮地分享從日本旅行放風回來的見聞，那是一間在樂迷之間很熱門的爵士俱樂部「Blue Note Tokyo」。講起這個難忘的夜晚，他慵懶的身體瞬間充滿能量。

他與朋友是臨時起意的造訪，那晚的主要表演者是美國爵士鋼琴家Billi Childs，搭配3位不同國籍的樂手演出。這是王肇陽第一次到專門的場地欣賞純粹的爵士音樂表演，看完後激動得難以名狀，感動不已。爵士樂由樂手的個人風格出發，同時探索樂曲的各種可能性，在台上表演者彼此有基礎共識的狀態下，遊走在音樂的語境裡，與同台夥伴靠近或比拼，沒有過多的預設，卻處處是專業。

這般帶著規則卻同時擁有無限自由的演奏方式，喚醒王肇陽心底對於表演理想的圖像。「我坐在台下，默默覺得，能夠這樣跟自己視野、想法差不多的人一起演出，真的是好像在飛！這種機會真的太難得了，我好希望以後的合作都可以像這樣，這是身為表演者應該都很想追求的事情。」

能夠好好表述自己在職涯所追求的狀態，當然也曾經迷惘過，在這個產業誰沒有呢？剛入行不久，王肇陽便順利接到國際大型製作的巡演，有資源的劇組把每一位演員都捧在手心上好好照看著，飲食、飯店、演出環境與薪資都無可挑剔；下戲之後，還會有為數不少的粉絲等在演職員出入口，希望能要到合照簽名。

那時，王肇陽第一次淺嚐「名利」的滋味。雖然心底深處明白這件事並不等同自己能力的反饋，也不該在這些看似外在的附加事物上建立自身價值的來源，但這些讓生活變更舒適的待遇，的確一度成為他嚮往圖像裡的一片拼圖。

「在前期還不成熟的時候，我很常是在自我證明、自我實現，可能也沒有意識到，以為自己是在做一個專業。」王肇陽回看較為早期的訪問與一些媒體露出，雖然談的一直都是表演，但心境上似乎有所差別，他說：「我發現很關鍵的轉折是，當我把表演變成一個真正的工作時，這件事就不會再困擾我了。我終於理解，我是在完成一個工作，我在創作。就像我在寫一篇文章一樣，文章不等於我，表演只是我衍生出來的東西而已。」

穩定的心態，專注誠實地表達自己

甄選與試鏡是演員非常直來直往的場合，雖然選上或沒選上牽涉的層面很多，但對靠表演維生的創作者而言，選上不只是關乎肯定，也關於收入。現階段的肇陽，面對競爭仍舊會緊張，但也會為了鍛鍊心境的平穩，去參加一些覺得條件沒有那麼符合，但仍想挑戰看看的角色與劇本。

「你永遠不知道甄選或試鏡現場會發生什麼事情，最重要的還是自己的狀態要穩固，要清楚我是在為了『我自己』做這件事情，而不是為了其他人。因為我只要一去迎合其他周圍的訊息，我就會亂掉，這會讓我很緊張。多去參加甄選是要讓自己練習保持穩定的心態。」回到自身，專注誠實地表達自己，踏實地接收每一個指令，不花俏但用自己的方式消化與輸出，這是王肇陽面對被選擇時的策略。

聊起職業生涯中印象深刻的關鍵時刻，會把點點滴滴仔細放在腦袋裡咀嚼的王肇陽，舉了兩個例子，都是剛進入劇場產業前兩年的事。

在首部作品《迷彩馬戲團》裡，當時的他覺得自己很菜、很嫩，每每到排練場，都會對於同組演員的表演能量感到驚嘆與羨慕，「在劇場週的時候，好像是彩排還是順走，我就站在側台看大家表演，我很自然而然看著台上說『哇他們真的好厲害喔！』，剛好朱安如要準備上場，她就丟了一句話給我『不要羨慕別人會的，想想自己有的。』對剛接案子的我來說是印象很深的一個片段。」

另外是甫獲得第22屆台新藝術獎的窮劇場導演高俊耀與演員鄭尹真，王肇陽自2012年參與《懶惰》俊耀導演的作品，一路合作至今。「我跟俊耀導演工作了好一陣子，從他身上才真的了解到表演不同的面相，以前在學院的表演裡，很容易追求表演目標，很容易追求現在想起來可能會覺得是刻板的東西，或許是對寫實主義一知半解的理解，但是真的是跟他們合作，我才了解到其實表演就像人一樣，有很多種狀態、樣貌，這件事才被打開。」——訪談王肇陽的當下，台新藝術獎尚未開獎，他並不知道在後來高俊耀導演的得獎感言裡也特別感謝了他。

認知自身，走在自己的道路上

曾在早午餐店兼職很長一段時間的王肇陽，近期升起了想考長照師的念頭。「我一直想要去考長照師的執照，覺得蠻適合我，可以彈性的安排時間，薪水也比一般的打工高，長照的工作對我來說也是自在的。」內向的王肇陽也很享受一個人獨處的狀態，像是每天早上起來會花一點時間手沖咖啡，有餘裕的話也會慢慢地手做早餐。面對與眾人共事的高能量表演工作，雖然會比活潑、外向的創作者需要處理多一些功課，但是並不影響他以表演者為職的選擇。「我蠻確定會想在劇場一直一直這樣做下去……我發現，自己就真的只是很喜歡完成這個工作、我喜歡這個專業，我喜歡在這件事情裡面琢磨而已。」

看到我把這句話記在筆記本上，王肇陽又趕緊補充，「欸我說的是劇場，如果今天是影視工作，我就會希望自己可以再紅一點，也希望我可以得獎，老實說，這也許是可以支撐生活的一個重要的選擇。」

想起以前談論起身旁友人跨足影像的成績，再度聊到這個話題，他的眼神並不是期待或是躍躍欲試，而是一種就事論事的平鋪直述。王肇陽認知到自己是一個喜愛表演的藝術工作者，並且清楚知道自己正走在什麼樣子的道路上。

編按：INFJ是邁爾斯-布里格斯性格分類法（MBTI）中16種人格類型之一，縮寫意為內向（Introversion）、直覺（iNtuition）、情感（Feeling）、判斷（Judging）。詳細說明請參維基百科詞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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